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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陪读村调查:没有硝烟的敌后战场

发布时间:2016-09-22 13:46 来源:b365官网 作者:巨人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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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陪读村,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面对着巨大的压力,面对着不可预知的未来,一批批人前仆后继,却没有谁能保证一个完美的结局。

——题记

当一个又一个家庭怀着高考大捷的期望抵住重重压力入住陪读村,走过高考前一个个日子,等待他们的未来却未必总是与初心一致。

走出陪读村:未来会好吗?

每年的六月,陪读村见证了一群人的荣耀,也目睹了一群人的失意。但是除了一纸成绩,许多曾经住在这里的家庭未来的生活也与它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 陪读不是高考的保险

小郑高三那年,和家里人商量,决定陪读。搬进陪读村那天,房主半开玩笑地说:“小伙子好好加油啊,住在我这屋里的可都是牛娃啊,最差的也考进了武大呢。”

这句话一直伴随了小郑高三一年。

小郑说,高三的时候,成绩起伏比较大,考得好的时候根据学校划的相关线是可以上人大的水平,考得不好的时候没有过一本线。

小郑回忆,那次成绩到现在都没有告诉父母,当时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不愿和家里人说。他说,高三的时候,他常常想,如果高考砸了怎么办。他甚至和自己的父亲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父亲是这么说的,儿啊,考个二本就二本,我们不复读了,复读太造业(方言,指辛苦可怜)了,我们选一个好好的二本,读个好的专业,将来工资也不低。你王叔叔家的孩子不也是读的二本吗,现在年薪也有三十万了……尽管父亲的宽慰和理解给了小郑不小的安慰,小郑仍然处在一种高考失误的焦虑中。房主的话时常在他心里响起。

不过幸运的是,那年的高考中,小郑发挥出色,考取了对外经贸大学。小郑表示,录取通知书来了时,给房主报喜时,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经历了许许多多,到底是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和受过的苦,到底是没有辜负父母和家庭为自己作出的牺牲,到底是没有辜负那么多人对自己的期待。到底,走出陪读村,他拥有了一个满意的未来,他留下了一个背影,让学弟学妹们仰望。

这样的故事,每年盛夏,总是会发生在陪读村的各个角落,被依然住在这里的人口口相传,视为榜样。而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孩子就会接过学长学姐们的接力棒。陪读村,见证了一个个学子和他们的家庭经过努力终于敲开了一座座名校的大门,拥有了一个比一个光明的未来。
然而,陪读不是高考的保险。一个个传奇背后也有一个个故事落寞收场。也有许多陪读村里的孩子没有在高考中迎来辉煌,也有许多的家庭付出许多,结果却离他们的预期太过遥远。

高考中得意之人,有住在陪读村里的,也有住在学校宿舍里的;高考中失意之人,有住在陪读村里的,也有住在学校宿舍里的。

“以我十几年从教经验来看,陪读与高考成绩没有直接关系。”华师一名师沈老师总结到。

尽管在考虑陪读的因素中,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占的比重最高。但最后的结果却显示,人们最关心的成绩与陪读没有直接关系。60%的家庭表示,从长远来看,孩子的成绩没有出现明显的提高,波动很大似乎是每一个高三学子的常态。而高考的结果和诸多大考一样,几家欢喜几家愁。

? 陪读的孩子难以真正成长

而对那些幸运儿来说,未来的路也并非是一帆风顺。部分家长表示,陪读不利于孩子的将来发展。住读能培养孩子的独立性和人际交往方面的能力,将来更适合社会的发展。一名家长直言“陪读是一种畸形的模式”,使学生完全沦为学习机器,就算考入名校,也失去了成长的机会。这些家长的观点得到了许多华师一老师的赞同,宿管老师江老师更是非常支持。

江老师在华师一任宿管已经有十多年了。她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也看到了一代代学生之间的差距。“最大的感觉就是现在的学生一届比一届动手能力差,且越来越自我,缺乏感恩意识和规则意识。”她感慨到。

教育是个人社会化过程的重要一个环节,学校作为家庭社会化的延伸,使每一个在家庭中独一无二的个体进入到了一个普遍的社会群体中,成为普通大众一员,需要学习规则、秩序来适应这种生活,脱离初级的家庭单位中依靠血缘与伦理来处理人际关系的模式。

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进入大学及至社会以后,缺乏人际交往的能力,不懂得与人相处,长期处于迷茫状态或是出现极端的社会越轨行为,一个原因就是进入大学前的学校教育阶段过分重视成绩导致的社会化不足。

住宿生活给学生提供了一个好的锻炼自我的平台。这里不仅能培养学生的人际交往能力和规则意识集体意识,还对学生的自我管理能力提出了要求,学生要在实践中学会平衡自己的学习与生活。对于占大多数的独生子女来说,集体生活有效地弥补了兄弟姐妹的空白,使他们能够更顺畅地同龄人相处,找寻到一种认同感与精神支持。

很多家长认为,培养学生的自理能力与独立能力固然重要,但在现阶段,对于孩子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这种观点,几乎是中国绝大多数面对高考家庭的心声,但从长远角度来看却倍显局限性。过分关注成绩使得许多学生的自我认知和对社会的认知处于一个贫乏的状态。而当迈入成年大门,认知的贫乏与多元选择之间的断裂很容易带给他们困扰。

根据调查,选择不陪读的家庭中,仅有3%是因为家庭经济状况不允许。大多数家庭选择不陪读因为家长或是学生觉得不必要,他们认为住读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孩子的机会,这也反映了陪读对学生全面发展的影响。

? 陪读塑造出亲密又疏离的家庭关系

事实上,选择陪读并且认为应该陪读的家庭中,有相当一部分认为陪读最大的收获不是孩子取得了多么大的成绩,而是在这个过程中,家长能够陪着孩子一起面对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作为家长,他们感到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幸运。他们见证孩子的成长,关注孩子的心理变化,给予孩子心理上的支持,也收获了为人父母的烦恼与幸福。

家庭作为最基本的社会单位,在出现之初是为了实现家庭成员利益的最大化。但在现代社会,家庭的核心功能已逐渐由过去的生产功能转变为感情满足的功能。陪读更大的意义在于家庭情感功能的实现和精神上的扶持。家长参与孩子的成长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被需要感,孩子体会到来自父母的无私的爱。家长与孩子彼此给予对方情感上的支持,满足对方情感上的需要。

但另一方面,我们看到的是陪读给每个家庭带来的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经济压力。对父母来说,子女是他们的一种精神寄托,愿意无条件为他们付出。但父母们这种付出基于情感需要,最后却往往在情感中遭遇了更多的断层和空白。

陪读村里亲子关系的矛盾和原有家庭情感秩序的破坏带来的是精神上的创伤,这种行为目标与行为结果相悖的“囚徒困境”也是一种面临陪读决策时矛盾心理的展现。

对那些孩子已经毕业的家庭来说,无论在高中阶段是否选择陪读,他们在对被问到是否认为自己的选择正确时,结果却是惊人的一致。超过77%的陪读家庭认为陪读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超过60%的不陪读家庭认为不陪读是他们作出的正确选择。

而分别有16%和20%的陪读家庭和不陪读家庭表示无法确定他们是否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大体来看,即使存在部分矛盾的心理,大多数家庭对他们作出的选择不后悔。

不难发现,陪读有利也有弊,无论作出哪种选择,都会有所得,有所失。

陪读村的背后:什么在支配我们

为学生创造更好的学习生活环境是陪读的直接原因,但其背后潜藏着更深层的社会动因。

? 学历是实现社会流动的青云梯

陪读,说得通俗点,就是家庭的教育投资。那么教育究竟意味着什么?对社会来说,教育除了促进社会经济发展、传播文化、凝聚社会力量、发展自我、筛选人才以及促进发明创造这些显见功能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潜藏功能——社会整合。根据马克思韦伯的观点,财富、权力与声望是三个互相关联的决定人的社会分层的重要因素。现代职场的数据也告诉我们,教育投资对每个人发展空间的深刻影响。许多公司打着“只招985,211学校毕业生”的名号,2015年平均薪资百校榜中,仅有14所二本院校,且前百所院校月薪差达5849元 。
巨大的竞争压力使高考的地位被抬得越来越高。改革开放以后,代表着知识的教育资源无疑是这三者共同的敲门砖,是社会垂直流动的最主要力量。教育承载了太多家庭通过努力改变自身生活水平的梦想。一个超级中学每年接近100%的一本率使它自然而然地成为学子心中的殿堂。

作为法理社会的现代社会,人们获取社会资源的途径从世袭到自致转变,社会流动性增强,教育对社会流动的推动作用从这个角度来说理应是积极的。但从教育资源的稀缺性和教育投入的巨大成本可以看出, 通过教育来实现社会地位的跃升并不容易,原生家庭很大程度影响了一个人获得的教育资源的水平。

? 家庭的利他主义与集体行为的诱导

湖北省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4年湖北省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8283.23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4852.28元。华师一的学费根据入学成绩每年从全免到12000元不等,平均下来,一个学生在华师一一年的开销可达20000元,这一条将多少家庭拒之门外,更不论陪读。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看到的是越来越多家庭奔波操劳前仆后继,加入这个队伍。孔德认为,家庭中利他主义常常战胜利己主义来影响家庭决策。家庭中的利他主义与现代社会中家庭情感功能的需要扩大使得越来越多的家庭选择了一种从经济学角度来说风险极大、近乎赌博性质的方式投资教育。

另一方面,根据帕森斯的社会行动理论,行为的四个要素行动者、情景、价值观和目的通过互动来形成最终的行为及其结果。家庭的陪读行为既是从自身的价值观和目的出发,又受到社会特定情景的影响。

作为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类似于集体行为的陪读受到模仿理论和感染理论的影响,许多家庭在做出陪读的选择时无意识的人格占了主要地位,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这种从经济角度不可思议的行为。

? 单纯又温情的人文关怀

无论是陪读的家长还是在此地经营的生意人,无一不感慨于这里与其它地方相比的那份单纯。这份单纯有效缓解了高考与陪读带给每个家庭的压力,也稀释了陪读带来的打破原有家庭秩序的扭曲感。

陪读村作为一个微型的社区,在一定的共同地域空间内,一定的人群存在着经济活动及共同利益,同时有着共同情感联系和价值的认同。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受到这里的价值观念的巨大影响,在现代社会快节奏生活下,陪读村却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传统礼俗社会所依赖的道德观念来维系一种和谐的氛围与秩序。

人际行为既受到陪读村特有的文化氛围的影响,又受到个人所处的大环境法理社会原则的影响。人们感念这种氛围,是因为相比于法理社会,礼俗社会中情感胜于非情感,很好地弥补了法理社会下情感需求的缺失。

所有这些因素构成的这种需求促成了陪读现象的诞生,同时带动了整个陪读产业的发展。

陪读村里,一半是父母对子女的爱,这种无私的感情支配着整个陪读村,使这里的环境远没有社会上那么复杂,即使一片片产业得以兴旺,这里终究没有成为一个利益至上的地方,被金钱与交易充斥。相反,这个地方充满人情味,没有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压力下横亘在人与社会中的冷漠猜疑和勾心斗角。在这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了,相互扶持,相互鼓励,为了彼此共同的心愿而努力;

另一半,却是一个又一个家庭在教育上竭尽全力的辛苦。面对巨大的社会竞争压力,教育是每个家庭都信奉的良药。人人都希望通过在教育上巨大的人力资本投入,为家庭争取更多的收益。经济上﹑精力上﹑精神上﹑乃至情感上,每个家庭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

尽管如此,陪读村的故事还会继续。因为这既是血缘情感最本真的流露,又是社会洪流中愈演愈烈的趋势。这是每个家庭在个人与时代的交汇点上作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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